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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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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傳來輕飄飄的聲音,是那個經常在番華城中轉悠的男人,雖則總是很勤勞的去采草藥,卻窮到連一雙草鞋都買不起,紫衣一開始也是對這人充滿了好奇的,認識得久了,才發現這人是個士兵,名叫葉真。

“關你什麽事啊!”怕被目標發現,紫衣從房頂躍下,落地竟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葉真無聲的讚了一句漂亮。

“姑娘要有一些姑娘的樣子,你看在下一個粗人,也不做上梁之事。”

“……”

紫衣也曾問過葉真,假若她是個殺手,他會不會害怕,葉真聽了這話,認真的看著她說:“我是個士兵,我也是殺人,豈不是和你是絕配?”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拿殺手和士兵做比喻的,可惜在那天之後她便回了三皇子府。

玉半山對她沒有殺最後一人的事沒有追究,只是在很具很久以後,紫衣再次去番華城的時候,才打聽到她放過的那一家三口早已死於西北的響馬之手。

這叫紫衣有些恍然,依稀裏,紫衣確乎是見過幾個穿得不大像烏有皇朝的服飾的人出現在三皇子府上過,她有些茫然的立在那她曾經趴在院墻之上看了許久的屋子,裏邊住的人早已換了好幾回,房東抱怨著無人敢租死過人的房子,租金日益下跌,而她凝目尋了很久,不見那個在墻下與她說話的男人,她有些失落的打道回府。

烏有皇朝的山河依舊是有種叫人心曠神怡的力量,紫衣躺在馬上,任由自個兒胯下的馬兒自個兒尋路,回三皇子的府邸這一路竟是走了一兩個月。

彼時她的心緒早已平覆,利爽的從後門入了府,便見著如意郡主在後花園之中賞花。

“好久不見啊,紫衣姑娘。”

這段時間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如意郡主一直住在三皇子府中,白衣也從遙遠的雲州回來了,這位雖然是個見不得光的刺客的白衣偏生喜愛那一身潔白無瑕,偏生愛做那行走江湖的大俠,卻是紫衣這麽些年,難得的交心之友。

“奴婢見過如意郡主。”

大約是女人的直覺,紫衣對這如意郡主卻是有些不喜的,可是如意卻不這麽覺得,楞是跟三皇子打了個招呼,便把紫衣叫去了她房裏,也不叫她做些什麽,只是每日與她說兩句話,便是少見的白衣曾揶揄她說這是未來主母怕你逾越了。

“呵呵。”紫衣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他一個白眼,自那一日三皇子將她拙劣的趕了好幾天工才做好的香囊隨手丟進了房間附近的池子裏之後,紫衣便知道自個兒是逾越了。

她不過是個婢女罷了,一顆行走的棋子,不需要修補的工具,但白衣不一樣,他的理想是做個江湖俠客,仗劍天涯,快意恩仇,在紫衣所識得的刺客之中,算是個比較有志向的人了,是以紫衣很是敬佩他,也很是羨慕他的瀟灑,他卻常常唉聲嘆氣的告訴她做個帥氣的俠客不容易,維持一個姿勢一整天下來全身都麻了也沒人捏捏肩,時常窮到只能吃冷得發硬的白面饅頭,大半時候連口熱粥都喝不上。

不知道為何,這些年來紫衣和白衣相聚的時間從來都不久,各那麽兩三個月才得見一面,以至於一向不愛流淚的紫衣在某一次竟是哭了出來,當然這個中緣由便不方便細說了。

寧王又來三皇子府了,這次並非是來找三皇子密談的,而是過來接如意歸去,此時的寧王早已年過半百,此刻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連月來皇帝先是削他兵權,後是罷其門下,如今還要將他的女兒如意送往子虛皇朝和親,他自是百般不願千般不肯的,無奈皇命在身,不得他法,是以上次才會來三皇子府中與三皇子密談,甚至是將自個兒唯一的女兒送羊入狼口,可惜的是三皇子府上的美姬無數,時隔了這樣久,玉半山似乎還是沒來得及正眼看他貌美如花的女兒一眼,是以寧王來接如意之時,也隱晦的將這個意思傳達給了玉半山,而紫衣站在玉半山的身後,面無表情的眨了眨眼,一直到寧王與如意上了馬車,那車軲轆聲一路遠去,消逝在長街深處。

直到再聽不見那車軲轆聲,玉半山才優雅轉身,看著他身後一直跟隨著他的紫衣良久,忽然問她:“你想做公主麽?”

“奴婢只想永遠服侍皇子。”

玉半山的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無厘頭,但紫衣卻感到自個兒的心在停止跳動,她噗通一聲跪下,大理石地板都覺得有些生疼,那一雙含淚的眼雖然沒有看玉半山,但那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面上斑駁的紋路之中,淚水是那般的奪目,白衣在側,看著自個兒一向是很疼愛的小姑娘低下她那修長的脖頸,不禁暗自皺眉,莫不是,莫不是這三皇子因為與如意朝夕相處,動了真情,所以要舍棄紫衣代嫁去那遙遠的子虛皇朝?

“如此,你去吧。”玉半山皺著眉頭長嘆了一聲,讓紫衣退下去。

他想起她在杏花之下舞劍,他想起她幼時時常乘他睡覺的時候偷偷親他。

想起她送的那一個做工拙劣的香囊,如今已經失了顏色,依舊是躺在他房間的枕頭下邊,想著等到哪日她成親之時再還給她,可為何,她還是不曾將她對他的感情放下,他與寧王早已定下盟約,他的正妻只能是如意一人,而他的餘生,是不打算再碰第二個女人了。

感情這種奇妙的東西,當真不是一劍便能夠斬斷的嗎?

玉半山細思了半晌,無人撫平他眉間的皺紋,無人替他整理衣上的褶子,便是連玉半山自個兒也沒有意識到,原來他那樣的孤獨。

“白衣,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玉半山又嘆了一口氣,舒展了自個兒的眉頭,他的長袍上起了褶皺,他用手輕輕的撫平,緩緩邁開步子,留給白衣一個瘦削的背影,抄手走廊邊上的白墻上鏤空的花紋外邊,杏花樹上杏花已經開始雕零,而他的桌案上那一幅才堪堪完成的畫中,不過是閱卷之餘草草勾勒,卻是那杏花在這世間永恒的留影,一個紫衣女子在花下舞劍的模樣矯健,風吹過桌案,宣紙在風中起舞,畫中人長眉入鬢。

“屬下……不知。”

多年江湖行走,雖然白衣也沒有成過親,有過喜歡的女子,但白衣那雙看遍了世間百態的眸子,依稀還是能夠看懂玉半山對紫衣是有感覺的,所以他不知道玉半山所說的“你知道該怎麽做”是怎麽做。

實則不論怎麽做,都是他的錯的。

“將化功散餵紫衣服下,褪去她身上的傷疤老繭,送往寧王府。”玉半山冷冷的看了白衣一眼,那一眼,如冬日裏的飄雪,肅殺了整個世界的生機。

“是。”

白衣的聲音有些顫抖,擡頭看著玉半山的背影,他憑欄而望,斜斜的灑下的陽光將他的身子拉得很長,顯得很孤獨。

他很不喜歡這種身在政治中心的人的,明明喜歡卻要把人往遠處推,看著就覺得矯情,若是他的話,只要喜歡上了一個人,管她什麽身份,打暈拖走生米煮成熟飯再慢慢哄哄,一起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紅塵作伴瀟瀟灑灑,白衣如此想到,可惜的是他並不知道,多年以後當他以為他的日子只能是每日偷看宮女洗澡的生涯之時,他的世界忽然間闖入了一朵山間的野花,妍麗而又堅貞,忠心而又淒楚的模樣叫他又愛又憐,可惜的是,便是她死他也是無能為力為之斂屍的,皇權之下,個人的能力宛如螻蟻,不能夠撼動那紫禁宮城腳的一塊石頭。

當然了,這是後話。

白衣有些憂郁的站在走廊之上想了很久,直到天色漸黑,他才出現在紫衣眼前,左手拎了一壇酒,右手拎了幾碟小菜,他慢悠悠的走進紫衣經常去的一個院子,他也希望這條路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她這些年殺了那麽多人,定是有許多人想要將她除之而後快的,她若失了引以為傲賴以生存的武功,她以後該怎麽過?

白衣想得很遠,他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用紫衣調笑他的話來講便是空有一顆女兒心,卻錯生了男兒身子。

他到的時候,紫衣此刻正癱在椅子裏發呆,目光直視著天外密密麻麻的星辰,但是白衣只想到芝麻,並非是他思想覺悟不夠高,而是常年漂泊,吃個芝麻都是奢侈的。

“喝酒麽?”白衣走到紫衣面前,擡手晃了晃還未開封的酒壇子,紫衣也不搭話,閃身擡手之間,人已經拿著酒壇子出現在三丈之外,輕輕一拍,就破壇封,香氣四溢。

“梨花釀。”

“還有幾碟小菜。”紫衣從白衣手中將酒壇子拿走的那一剎那,他竟是沒有反應過來,楞楞的看著紫衣,她的背後是月洞門,幾星燈火隱隱約約,她的紫衣朦朦朧朧,好似只要吹起一小縷風,她便要乘風而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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